站着或坐着列在我们面前的,我们称之为学生。既然是学生,自然是要向我们学习的,于是,我们对他们施以教育。
这样的观念是由来已久的,我们也在不停地进行着一届又一届迎送的循环。然许多年下来,成功的喜悦却总胜不得失望的慨叹。鲁迅先生笔下“九斤老太”一直重复的那句“一代不如一代”的对后世不如长辈之愿的感言,很多时候便成了我们对现实无奈的托寄。
于是,我们也感慨,在感慨中收获新的失望,在新的失望中磨却当初的锐气,经年,便落为现实的工作者。
此等经历堪称为罹难,因为传说中或自己心下的憧憬韶华褪去,逐渐地只剩下为糊口的劳碌。理想中的自己渐行渐远,留却孑然一身面对整日的繁琐与焦碌,在焦碌中蹉跎,在蹉跎中沉寂。
日子在一天天过去,只有偶尔发生的事件或可以于我们带来些暂时的惊讶或欢喜,波澜未扬,便又归于静默。这样的日子,与其说是平淡,倒不如说是痛苦,无目的的重复是一个人活着最大的悲哀。
其实,每一个人都不愿在平淡中生活,总想得早晨睁开双目便有些期待的冲动。每一天都想过得不同于以往,最起码,晚上入睡时,能有些心底的愉悦与充实。这一切的获得并非源于偶然未知的事件,应当是源于我们所最可经常的事情。于是谈到我们的工作,我们的学生。
工作第三年,教过一个学生,成绩一直如郭冬临小品中那个“拉稀的”一般稳定,对其学业的期待程度,自然也心无二念。却是有一日下午的自习,到其班中例行地辅导——这个学生的座位在最前排的靠墙一侧(一般此类学生的座位都遵循着非前即后、溜边靠角的规律,依据个子或“活泼”程度而异),一进门便见其正翻着语文书,有几分惊喜,便询问其此篇文章(古文)课下注释的掌握情况。注释很多,所以不过是随便一问,他的回答却让我有了些许期待——
“不大熟。”
“明天怎么样?”
“差不多吧……”声音中有几分底气。
“……那我第一个叫你!”
第二天的课堂上,他的眼神于往常多了许多的光彩。第一个叫他,流利得让我有些激动。接下来是背注释的比赛,居然无一人能胜得过他!班里的第一是级部公认的天才,却也因一词之差败下阵来!佛祖老天爷!……
后来,他的劲头很足,看似如往昔一般的沉默,却是掩饰不住成竹在胸的冲动。后来,他的语文成绩首次突破了80分,而后是第二次,第三次……虽然在班里也是个平常的成绩,然而于他,已经不可思议。
他的故事一直是我后来要对所教的每一班学生讲的,对后来的学生讲也并非仅为敦促他们努力,隐隐地,也算得是从前对他缺少足够重视的一种补偿。经常想起他,虽已数年未见,那堂课的情景却可以清晰地记起,不仅是因为当时的激动,还有反思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也是那一堂课,使得我对教育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。那以后,我从不敢忽视任何一个学生,总要对他们抱以极强的期待与激励,从不敢轻言放弃。有时后怕,若当时没有那一问,或永远不会对其有这般的认识,他的语文课也或许会在被忽视中过去。他当时应当是喜悦的,这喜悦或许很长时间不能抹去,于他,这也可能是第一次……
每一位教育工作者都会将学生分成三类,这当是中国所普遍的,甚至是应当的或必然的或必须的,然很少会有人去深层地思考其是非。所谓“优中差”之属,大致以成绩而论。此等原因,除却功利,或还有虚荣。对学生的教育方法,也可以分为三类,依据“优中差”而有所不同,这不同很多时候源于传统,这传统,很多时候是对现实无奈的积累。
这或是不公平的,因为我们一厢情愿地将学生分了等级。成绩对于学生而言确实很重要的,却不是他们糊口的唯一路途。记得看过这样的一些话:从小学、初中乃至高中,教育的目的不是具体的知识,而是教给学生学习的方法,或者是引导学生寻找出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。反思自己,一直在教给学生知识上努力,而方法,怎么说呢?
学生是什么?
这或许是绝大多数的教师一直在有意无意探索的问题,不得解的应是大多数罢。其实,很多时候我们想得过于复杂,忽略或遗忘了教育的本真。于是我们“昨夜西风凋碧树,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”,守着自己的理想,在现实中苦苦寻索,寻索实践初衷的欣喜,寻索碧空扬剑的豪气,寻索汪洋恣肆的潇洒,寻索超然驭世的旷达,然往往心气如虹,思绪如麻,纷扰中寻不得如意的路途;于是我们“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”,消却一腔热血,在奔波忙碌中,任岁月蹉跎,磨蚀自己原本靓丽的年华光彩……(我们也是有许多的收获的,成就感、赞誉、奖章……许多,但总觉不够充实,这应当不是因为我们不知足)许多的我们至此戛然而止,一则在忙碌中无暇顾及其他,二则也是一贯的导向所致(教育确实需要这样的精神,但不幸的是,我们将这种精神当成了工作的目的,而非工作的方法)。
沉下心来仔细想想,或许我们真正所需要的,应当是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的清楚明了,使我们自己的心灵能有个空灵澄澈的归宿。一个人不论干什么,真正能给自己带来喜悦的,便是在有了明确的目的后享受发掘过程中的快乐。都想着如一位高深的工匠,可以将任何的材料变成艺术珍藏,于是可以不断享受着创造的快乐。
学生如璞,我们要做的不是评价,而是发掘……
视学生如玉,我们自然少却了发掘的快乐,因为思想的先入为主,心里更多的是雕琢时的惴惴。生怕其不慎坠地,生怕自己鲁莽失手,便真雕琢成器,也不得成功的大喜悦——权作锦上添花罢,于“锦”而言,这“花”绣得再好,也不过是因“锦”生彩。
视学生如石,我们不可能有多少期待的喜悦,分量倒是沉重,雕琢也甚费力,一般的结局,这“沉重”与“费力”累计为我们最可难堪的负担,尤其是心理上的。
学生愿我们视其如璞,因为每一个人都希望被别人发掘出自己不曾发现的优处。这一点我们一直在不断验证,不过,我们很少这样思考——为什么有的学生对我们心存感激而甚至于终生不忘?什么样的学生对我们心存感激而甚至于终生不忘?是一生坦途被我们视若珍宝的优者吗?想来不是……起码不全是罢。为什么?
我们应当视学生如璞,一则,人生漫长,岁月悠悠,学生究竟前途如何,谁也不可预料,若我们存定发掘的念想,总可对其有不可预知的助益。如一只手,我们不能总以为学业就是中指,总该最长,或许是小指,我们要做的,应当是让其每一个手指头都活动起来。
二则,于学业而言,学生总有长处,视学生如璞,怀着必然有所获益的决心,定然会有不可预知的喜悦。一无是处的学生是不存在的,我们需要耐心——璞总有薄厚的。
三则,视学生如璞,我们才会时刻使自己处于发掘的冲动中,这冲动当是一种极大的愉悦,应当是我们常日里快乐的根源。未知的必然成功所产生的欢喜,是任何所难以代替的。从心底上讲,所谓幸福,就是每一天都能有收获的充实。
祝我们幸福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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